楊逢時 執著的風追不散的雲
本報記者/曾慧燕
June 21, 2009 09:05 AM | 182 觀看次數 | 0 0 評論推薦: | 電郵給朋友 | 打印
楊逢時在六四20周年紀念音樂會上致詞。(楊逢時/提供) 1994年東西方音樂藝術團成立初期時的楊逢時。(楊逢時/提供) 六四20周年音樂會紀念品。(楊逢時/提供) 楊逢時在六四20周年紀念音樂會上,鋼琴伴奏小提琴獨奏「思」。(楊逢時/提供) 1997年楊逢時指揮東西方音樂藝術團室內樂團。(楊逢時/提供) 楊逢時在2003年六四14周年音樂會上。(楊逢時/提供) 參加六四20周年音樂會的演員、嘉賓與工作人員合影(後排右二、三、四為魯德成、楊逢時與瑞柏市市長﹔後排左六、七、八為台北經濟文化辦事處處長、北中學院院長與魏京生)。(楊逢時/提供) 楊逢時在六四20周年紀念音樂會上指揮兼豎琴伴奏合唱曲《自由在召喚》。(楊逢時/提供) 楊逢時指揮東西方音樂藝術樂團在六四20周年紀念音樂會上演奏小號協奏曲《自由頌》。(楊逢時/提供) 觀眾在六四20周年紀念音樂會結束時全體起立熱烈鼓掌。(楊逢時/提供) 楊逢時在六四20周年紀念音樂會上演奏豎琴。(楊逢時/提供) 楊逢時、汪成用夫婦合作創作《自由在召喚》。(楊逢時/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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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逢時在六四20周年紀念音樂會上致詞。(楊逢時/提供)
「我們別無選擇,只有向前」。為了歷史不能忘記過去,為了未來只有不斷追求。楊逢時堅信,歷史終將記住那些忍得住寂寞、守得住良心底線的人……

芝加哥東西方音樂藝術團藝術總監楊逢時,知道她是中國大陸首位女音樂家在美國獲得作曲博士學位的人不多,但提到芝加哥年年六四燭光不滅的音樂會,卻廣為人知。20年來她幾乎每年都以舉辦六四音樂燭光晚會來紀念六四,以燭光喚醒良知,用音樂歌頌生命,表達對六四死難者的關注。為此她被中國政府列入「黑名單」,「天涯有家歸不得」。

是什麼力量支撐她20年如一日舉辦六四音樂會?明知「吃力不討好」,為什麼還要以「執著的風追不散的雲」?

楊逢時說:「六四已經成為我心裡的一種負擔;這些年來,我一直存放一份天安門部分遇難者名單,每當看見這些陌生的名字,我就禁不住想到他們的家庭,失去兒子的母親,正在向世界呼籲不要忘了他們。」

她又說:「我無法忘記這些本不該逝去的年輕生命,無法忘記那些失去了親人的家庭,至今仍不能公開表達他們對死者的紀念。天安門的悲劇打開了我的視野,撞擊了我的心靈,使我從此猛然覺醒。」

她每年用舉辦音樂會的形式紀念六四,有人好心勸她不要「捲入政治」,更有人惡意謾罵。她說:「我是個音樂家,不懂政治,能力有限。但我深信,這不是政治,這是良心。我能用音樂來表達對六四死難者的關注,對我來說是一種安慰,希望我的這種表達方法能引起更多朋友對六四和六四難屬的關注。」

楊逢時表示,因為六四,不幸的人們失去了一切。「同樣因為六四,使我們生活在這片自由的國土上,當時八萬留學生因此拿到六四綠卡,所以我們應該做我們可以做的事情。」

她感嘆,作藝術家難,作一個人格高尚完整的藝術家則更難。「我可以放棄我的音樂生涯,但我絕不可能用靈魂去做任何的交易,這就是我的人格,這就是我生活的準則。」

■九九交響詩 如生命之歌

1993年她創建東西方音樂藝術團(www.geocities.com/emwmusic),這是一個非盈利的演出團體,她「立志用音樂藝術搭起東西方的橋樑」。作為該團的音樂總監,在過去16年,她帶領樂團在芝加哥地區舉辦很多次大型音樂會。「我們的節目贏得社區高度的評價與支持」。

而在過去20年,楊逢時幾乎每年6月都會舉辦各種形式的音樂會,有樂隊與合唱,有詩歌配樂,有獨唱與室內樂,也有短劇與演講。

「執著的風追不散的雲」,是楊逢時在六四11周年的心聲。

1999年,她的大提琴協奏曲《九九交響詩》面世,讀著這部花了她一年多心血的大型音樂作品,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說:「當我終於把最後一個音符落在五線譜上,天空已經泛白。此時,正是1999年6月4日的清晨。十年前的那一刻,我們曾為天安門震撼世界的一幕悲憤欲絕;十年後的今天,一切似乎是煙消雲散。但這刻骨銘心的記憶又怎能輕易忘卻!」

她指出,「《九九交響詩》是一首緬懷之歌,一首希望之歌,更是一首生命之歌,以及一首青春的讚歌。「音樂把我的心與那些受傷害的家庭緊密連在一起,我要用音樂告訴失去孩子的母親們:我們沒有忘記你們。更要用音樂來告訴我的故鄉:我仍在日夜牽掛著你。」

她說:「年復一年,多少人為嚮往自由而付出個人生命,多少人為尋找光明而失去人身自由。我們留了下來,有幸留在這片本不屬於你我的國土上。曾幾何時,我們問過自己,你從何來?曾幾何時,我們問過自己,你為什麼能留下來?你為什麼要留下來?當我們在此盡情享受民主社會帶來的權益時,又豈能忘卻自己的同胞曾遭受的苦難、付出的代價?又豈能不為那些失去自由、獻出生命的人們呈上一份關懷一份愛!」

有人對她說,你是音樂家,何必管政治?她說,這不是政治,這是良心。人若沒有了良心,生命就失去價值﹔藝術家若沒有良知,創作則失去了靈魂……「我要把心中的歌唱出來,獻給那些活著的與死去的、勇敢的年輕追求者們,獻給每一位熱愛生命珍惜自由的人們。」

■付出代價 不得返鄉探親

一年一年過去,楊逢時為她的良知付出代價,成為她深愛的祖國「不受歡迎的人」,失去回國看望親人的自由。2000年秋天,她準備回上海看望當時八年未見面的84歲父親,他生病住院,健康每況愈下,可她的簽證卻被拒絕,幾個月過去了,她一次次的詢問如石沉大海。

轉眼已是六四事件12周年,2001年的夏天,她問自己:「是否還應繼續紀念這個日子?」回答是肯定的。自己失去回國看望親人的自由,使她對別人的痛苦有更深切體驗。「專制主義也許可以控制一個人的身體,限制一個人的行動,但絕不可能控制一個人的精神,限制一個人的思想;它也許可以剝奪人的基本權利,但絕不可能剝奪人與人之間相互關懷的愛心。更重要的是,它絕對不可能在這片自由的土地上,濫用權勢,企圖恫嚇人們讚頌生命的自由,這份我視為最珍惜的並願盡全力捍衛的自由。」

那一年的6月3日,她回到母校芝加哥大學,率領東西方音樂藝術團獻演紀念「六四」12周年的音樂會——「紀念六四─天安門」。

「當音樂開始的時候,我的淚水不禁奪眶而出;不知何時我的音樂才能在故鄉演奏,不知哪年哪月我才能見到年邁的父親。但深深的祈禱給我不可動搖的信念:只要有一天,我們每個人都能勇敢站出來為真理吶喊,為自由與正義奮鬥;只要有一天,我們每個人都能堅持原則有勇氣地生活,這樣的日子就不會太遠。」

20年過去,天安門前那一幕幕血腥的悲劇,在楊逢時的腦海無論如何揮之不去。「因為這場悲劇,在中國還有無數的家庭,20年來一直忍受著不公平的待遇而艱難活著。」「因此,我要用我對音樂的熱情來表達我的感受——上帝珍惜每一條生命。追求自由是全人類每一個種族及每一個民族應有的最基本權利。崇尚生命,成了我音樂創造最基本的靈感。」

■這邊掌聲響起 那端槍響

自古「忠孝不能兩全」,現在楊逢時高齡92歲的老父仍健在,她的母親卻在今年5月辭世,她為不能在母親病重時侍奉膝下傷心、遺憾,也為不能在母親走到人生終點時送她最後一程而自責,但也為「保持自我完整的人格與純潔的靈魂感到自豪」。

她是作曲家、指揮家、鋼琴與豎琴演奏家。她從來未曾想到,「有這麼一天,我,一個用心血與熱情在西方向世界介紹中國音樂文化的音樂家,會被關在自己故國的大門之外,成為一個『不受歡迎的人』。」

楊逢時出生於上海一個音樂家庭,父親執教於上海音樂學院。從幼年開始,音樂似乎就成為她生命一部分。然而在那最灰暗、混亂、悲慘的文革年代,童年沒有色彩,音樂沒有靈性。但在父母引導下,她走進音樂的殿堂,開始接觸西方古典音樂。「自從父親給了我第一次鋼琴課,音樂就伴隨著我的成長,至今我已經離不開它。」

帶著摘取最高學位桂冠的理想,她到美國芝加哥大學作曲系深造,1990年獲博士學位,本來希望學成歸國。但是,1989年「六四」的槍聲響起,天安門前的坦克,輾碎了她的心。

「當得知六四慘案發生,奪去那麼多無辜的生命時,我哭了。當時的我正在寫畢業作品《幻想序曲》,那是一個永生難忘的時刻,這首曲子就獻給天安門的勇者們,藉此頌揚追求自由的『天安門精神』。我的生活也從此發生本質變化……」

六四事件改變楊逢時的人生軌跡,她決定留下來,「留在這片崇尚自由的土地,這片為每個人提供實現夢想和機會的土地」。

2003年5月,楊逢時獲第11屆「萬人傑新聞文化獎」,從芝加哥到紐約領獎時,她發表「為了一個不用再給我授獎的明天」的演講,在場聽眾為之動容。

她重申,她是個音樂家,不懂政治。1989年,就在北京下達「戒嚴令」的那一刻,她正坐在芝加哥大學古老典雅的音樂廳內,思緒紛亂地等待她的作品首演結束。或許是偶然的巧合,或許是心靈的感應,作品的標題《追尋》,恰如其分吻合她當時的心境。「雖然相隔萬里,一個寒窗苦讀的海外學人,卻與餐風露宿的天安門學子們心心相印。同樣的期盼,同樣的追尋。」

■追尋歸向永恆 生命平等

她說:「六四的槍聲使我猛然醒悟,讓我從此看清共產專制的罪惡。無數逝去的英靈,震撼了我的良知,使我那遊蕩的《追尋》終於歸向一個永恆的主題——上帝珍惜每一條生命。十幾年來,在六四慘案中失去兒女的家庭與哭乾了眼淚的母親們,至今仍無法公開表達他們的感情和對親人的思念。正是因為六四,八萬海外學人有幸留在這片自由國土。享受著天倫之樂的我們,為『天安門母親』說句話,只不過是一個人起碼良知的自然表白。……」

■不用再為我授獎的明天

楊逢時說:「今天,站在這個領獎台上,這一心靈的沉重似乎不但沒有消失,反而又加重了幾分。獨立思考、說真話、講良知,本是每一個文化人應具備的最基本品格。在一個驅除專制陰魂,人人都能坦坦蕩蕩做人的世界裡,還需要給一個具有『基本品格』的人授獎嗎?不幸的是,我們生活在一個人性被專制陰魂扭曲的時代。我的童年,就是在充斥了『黨的利益高於一切』說教中度過。那是一個讓人為了一根木頭不惜生命的時代,一個讓人把大腦變成螺絲釘的時代,一個指鹿為馬、歌功頌德、沒有憐憫、沒有愛的時代。從這個意義上說,這個獎的存在,是對人性的召喚,是向專制的挑戰。如果有一天,當每一個人的生命都能被平等珍愛,每一個城鎮村落都被自由與尊嚴沐浴時。我相信,萬人傑先生在天之靈,一定會為這個獎完成了它最終的歷史使命感到欣慰。」

「我,在此接受這個獎,為的是那些為自由逝去的英靈,為的是讓14年前那些不辭而別的殉難者們留下他們的聲音,也是為了一個不用再給我授獎的明天。」

到紐約領獎期間,楊逢時特地去瞻仰紐約世貿大廈遺址。當看到幾千個「九一一」遇難者的名單與廢墟上矗立的十字架時,她流下了眼淚。「我想告訴這些遇難者們,你們並沒有隨大廈的塌陷而緲無蹤影,無論你昨天來自何方,你們今天都有一個共同的歸宿。我情不自禁地想到天安門,總有一天,天安門前也會豎起一座不朽的紀念碑,所有六四殉難者的名字及每一個被專制鐵蹄摧毀的生命,都將永遠鐫刻在歷史的墓誌銘上。」

每年的六四音樂會,楊逢時都要花很大力氣去籌備演出場租、聯絡演員等各種繁瑣事宜,箇中辛苦不足為外人道。隨著中國經濟起飛及時光流逝,不少人淡忘了六四,也有一些人改變了對六四的看法。她的壓力越來越大,但她堅信自己是正義的。她並感謝自己同為作曲家、現從事IT行業的丈夫汪成用的理解和支持,汪成用一直無怨無悔默默支持妻子,讓她沒有後顧之憂,多年如一日舉辦音樂會。

每年六四,楊逢時都要在音樂會上發表一篇演說詞。六四15周年音樂紀念會,她發表題為《願生者在音樂中昂首,願死者在音樂中安寧》的講話。

她說:「去年10月,我意外收到被稱為『天安門母親』丁子霖女士的來信。她在信中寫道﹕『我們本不相識,從網上看到您和余傑等人獲得本年度萬人傑新聞文化獎的消息,才知道您的名字。之後不久,余傑自美國返回國內,帶來一捲頒獎儀式的實況錄影。那天下午,我們是懷著極其沉重的心情看完錄影的,因為有關您與余傑的畫面及介紹,都涉及到14年前那場大屠殺。我已經很久不在人前落淚了,但這一次卻無法自持,想想當今每日每時發生在我們周圍的一切,我感覺自己似乎生活在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已被厚厚的塵土覆蓋得難以辨認、也難以尋覓了。只是我依然相信,這才是一個真實的世界,一個保留著人性光輝的世界。我把您和余傑的兩份答詞印發給在京的一些難友,好讓他們分享這份人間的真情與撫慰。您的答詞我默默地讀了許多遍,在我不能不面對的這塊令人心寒齒冷的國土上,您的答詞給予了我難以奢求的溫暖與理解。」

■等待公正、同情與理解

丁子霖在信中還說:「明年就是六四15周年了,如果我的難友們能在祭奠死去親人的時候聆聽到您的音樂,那對他們將是極大的安慰和鼓勵。」

這封信從此成為楊逢時的一份負擔,「一份對死者,也是對生者的負擔」。這些年來,無論是死者還是生者都在苦苦地等待。等不來公正,他們等待同情,等不來同情,他們等待理解。

楊逢時感嘆,「在當今社會,究竟有多少人能給予這些失去親骨肉的母親們,最起碼的關注?我們已退到了人類文明的底線──人性。在這裡,理性顯得無力;從這裡,靈魂開始傾訴。在語言無法到達之處,是音樂的起點,超越了理性,超越了語言,為藝術注入了靈魂。在一個生者不能為死者哭泣的時代,我為沒有靈魂的『藝術』感到恥辱與悲哀。」

為了卸下心頭的重負,在樂團同事及朋友的幫助鼓勵下,楊逢時把萬人傑新聞文化獎的獎金作為基本費,製作了一盤「六四音樂紀念光碟」。她希望把海外華人的關懷與愛,透過光碟送到每一位六四難屬手中,並告訴丁子霖等「天安門母親」,也告訴所有生者與死者們:「人的尊嚴不可辱。只要關卡攔截不住空氣,只要高牆無法阻止電波,就沒有什麼能擋得住我們追求自由、崇尚生命的音樂。」

在六四16周年的音樂燭光晚會上,楊逢時以《構築墓碑的磚石》為題說,「六四」發生在一個沒有毛澤東的「毛澤東時代」;而前蘇聯作曲家蕭斯塔維奇的第八弦樂四重奏,創作於一個沒有史達林的「史達林時代」。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當蕭斯塔維奇這個經典之作最後一個音符在紙上落筆時,他卻打算服安眠藥結束他的生命。「因為,一個疲憊扭曲的生命已無法承受這個作品的主題——獻給在法西斯迫害下的殉難者們」。蕭斯塔維奇特別說明,他即是殉難者中的一員。

■用音樂立碑 悼念死難者

蕭斯塔維奇在創作中不時流淚,為了那些在流放中銷聲匿跡的親朋好友,為了無數在專制恐怖中屍骨難收的荒野孤魂。到哪兒去建造一座紀念他們的墓碑呢?他說只有用他的音樂。「他的每一個音符都是建造墓碑的一塊磚石,死者的英靈,便在滴血的哭泣中刻入流動的碑文」。

楊逢時說:「半個世紀過去了,死難者的隊伍在劊子手得意的獰笑中不斷壯大,悲劇仍在有聲有色地繼續。健忘者一身輕鬆,悼念者倒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因為,重溫蕭斯塔維奇以生命為代價的悼歌,本身構成了悲劇的一部分。因此,在六四16周年之際,她以蕭斯塔維奇的第八弦樂四重奏獻給六四遇難者,及每一個被專制鐵蹄踐踏了的生命。「請記住,今天在場的每一位聽眾,都是構築墓碑的一塊磚石」。

2006年六四17周年,適逢「文革」40周年,楊逢時在音樂燭光紀念會的講題是《流亡者永恆信念的序曲》。她談到,六四與文革,17年的步履,40年的跨度。死者尚未瞑目,生者已然憔悴。當悲劇在它發生的國度成為禁忌的話題,似乎只有一條路能通向思想的自由與人格的獨立,就是「孤獨的流亡」,「拒絕了出賣靈魂的契約,你別無選擇。」

她說:「今天,讓我們走進流亡者的驛站,卸去肩頭的重負,互相問候,互相傾聽。」

被稱為「20世紀最後的浪漫主義」的俄國作曲家拉赫曼尼諾夫,是同代人中的「流亡精英」。楊逢時以拉赫曼尼諾夫的鋼琴序曲做音樂會的開場白,以告慰40年來無數被專制政權塗炭的生靈。「雖然浪漫主義已不屬於當今過於現實的世界,而我卻願意把它理解為不朽的理想主義。我相信,無論流亡何方,你無悔的追求將寫下流亡者永恆信念的序曲。」楊逢時說。

六四18周年是「反右」50周年紀念,楊逢時在音樂燭光紀念會上的講題是《讓每一個數字都充滿生命的意義》。她說,每年六四前夕,她的一位猶太裔朋友都會打電話問候。那一年,當她聽說六四距今已有18年,片刻沉默後,她略帶傷感地說:「你知道嗎,18,在希伯萊文中與『生命』同義。」

楊逢時不禁想起,18年前的6月4日,多少鮮活的生命曾無聲地被黑暗的長夜吞噬。「如果說,六四的英靈至少留下了供後人悼念的日子,更為悲哀的是,在反右中喪生的右派們,卻沒能留下半聲喘息。唯一記錄在案的,是這場浩大劫難的起點。50年前一頁發黃的日曆,揭開了一場毀滅一代人的駭人聽聞的迫害。他們的生命在勞改營裡化為塵土,在戈壁灘上為野狗果腹。由是,365天中的任何一天,都是他們的殉難日。你可用50之內的任何一個數字,紀念某一個無名右派的蒙難。」

■悲劇 在成串數字中麻木

她指出,18,在一個經歷了外族大屠殺的民族的語言中象徵著「生命」,但在一個本民族自相殘殺的被稱為5000年的古老文化中,卻沒有任何數字與「生命」有聯繫。每一個數字都可輕易地把無數個生命送入終點,悲劇已在成串的數字中麻木。

「今天,我們紀念18,我們紀念50。讓我們紀念任何一個數字,因為在任何一個數字的背後,都可能隱匿著千萬人的生命。願上帝的憐憫與愛,能早日使中國的每一個數字都充滿生命的意義。」

2008年的六四19周年音樂會,也令楊逢時難忘。5月12日剛發生四川汶川大地震,給參加六四音樂紀念會的200多名與會者們帶來雙重悲傷。悲情之中,這些「執著堅持記憶、拒絕忘卻」的悼念者,又一次點燃緬懷殉難者的燭光。

樂團在楊逢時指揮下,分別演奏了她多年前創作的《半個月亮》和她與丈夫汪成用新近創作的大提琴協奏曲《奇異恩典》。在《半個月亮》演出前,楊逢時說,此次的演奏特別獻給在四川大地震中喪生於廢墟下的千萬個孩子們,和在六四時遇難的年輕學子。「願燭光與音樂把我們的哀思送向千萬個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和失去了兒女的雙親」。

今年5月31日晚,由東西方音樂藝術團主辦的「天安門六四」與「柏林牆崩潰」20周年音樂燭光晚會,在芝加哥西郊的北中學院新建的音樂廳舉行,約四百多人出席,是歷年聽眾較多的一次。

楊逢時在六四20年音樂會上發表有關自由的講話,她說:「自由是藝術的基石;自由,是生命的靈魂。我含淚傾聽了我所崇敬的前蘇聯大提琴家羅斯托科維奇在殘牆斷壁下的演奏,仿彿是他在用音樂告訴我他一生追尋自由的心路歷程。長達16年的流亡生涯並未使他屈從強權,柏林牆的崩潰是他新生命的開始,在被高牆隔絕的人民重新團聚的那一天,他在牆下用一曲古老的巴哈奏鳴曲與無數為追求自由而喪生的亡靈交談。」

楊逢時期待,當北京的柏林牆倒塌的那一天,她也能像羅斯托科維奇那樣回到她的故國,在天安門的城牆下為爭得了自由的億萬同胞演奏她的《自由頌》。到那時,「我相信,所有不屈的流亡者,都能有尊嚴地回到養育了我們的那片土地上,共同奏響生命與自由的樂章。」

■執著20年 獻給生命勇者

音樂會演唱楊逢時、汪成用夫婦創作的新曲《自由在召喚》,這首歌曲由瑞柏合唱團和非裔歌手Cynthia Carter用中英文共同演唱,感染全場。當最後一個音符飄蕩在芝加哥北中大學WENTZ音樂廳上空時,全場四百多位觀眾不約而同起立,長時間熱烈鼓掌。楊逢時多年來為堅持真理、追求自由、崇尚生命付出艱辛的努力和頂住巨大壓力,在此之前兩周,她摯愛的母親在中國猝逝,她承受喪失親人的沉重打擊,在無數相識與不相識的朋友支持鼓勵下,她頑強地撐了過來,為六四20周年音樂會畫下完滿句點。

「執著的風追不散的雲」,為了歷史不能忘記過去,為了未來只有不斷追求。楊逢時堅信,歷史終將記住那些忍得住寂寞、守得住良心底線的人。正如由楊逢時作曲、汪成用作詞的《自由在召喚》歌詞中所唱「我們別無選擇,只有向前」。楊逢時長達20年執著追尋,要繼續把心中的歌唱出來,獻給那些活著與死去的勇者,獻給每一位熱愛生命、珍惜自由的人。

本報記者/曾慧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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