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逢時

　　“三人燒烤隊”不止三人。我起碼看見了四個人。有點名不符其實。

　　獨立節前夕﹐由芝加哥西郊瑞柏市的兩個教會組成的中西部水災義務救援小組的十二 人來到了愛荷華城。中午時分﹐大家首先忙著卸下了帶去的滿車的救援物資﹐便直 奔受災區域。

　　這是個美麗而質朴的大學城。記得十九年前也曾開車來過此地﹐那時送去的則是一箱 “六四”的體恤衫。十四年前為中國留學生演出的“半個月亮”音樂晚會似乎還歷 歷在目。而盧剛慘案及受害者的博愛寬容至今難以忘懷。經過校園中心﹐時鐘好像 在瞬間凝固。“從這所愛荷華大學走上社會的華人該不少吧﹖ 他們還好嗎﹖”我突 然想起了幾位舊時的朋友……

　　數星期前的連日暴雨﹐使位於密西西比河畔的這個城市受到了嚴重破壞。大片房屋幾 乎是大半截浸泡在水中。雖然此時水已基本退去﹐但滿街堆滿了垃圾﹐腐爛的傢具 用品牆板木架地毯比比皆是。道路泥濘﹐蚊蟲肆虐﹐臭氣沖天﹐水電煤氣全無。我 們的清理拆除勞動便在這裡開始﹐也就在此﹐我有幸邂逅了“三人燒烤隊”。

　　原來設在這個骯髒路口的燒烤攤位的主人並不是當地居民﹐而是來自我們伊利諾依州 林肯市的市民。他們救援的方式頗為獨特﹐開來一部裝備齊全的貨車﹐配有各種燒 烤爐具與食品﹐幾個人輪流值班﹐從早上七點到晚上七點全天義務供應當地災區居 民與所有救災人員食物飲料。除了烤豬排﹐還有煮牛肉﹐豆湯及炸土豆片﹐而且飲 料豐富﹐甚至還有啤酒。“Free Food and Drink! All Welcome!”手寫的歡迎各位 免費吃喝的藍字招牌貼在貨車車廂的前後左右。無論是誰﹐無論什麼時間﹐只要有 人來﹐他們就立即點火做飯

　　說實在﹐我對燒烤從沒什麼胃口﹐而且平時更很少吃肉。可是這次﹐一來可能是難得 干一次重體力活﹐拆牆﹐拔釘子﹐搬垃圾﹐肚子似乎餓得極快﹐二來是沒想到這豬 排可真是非常的入味。

　　“這是我吃到的最好的燒烤﹗”我忍不住掛了個電話給在芝加哥的先生報告﹐“很好 吃﹐我居然吃完了一大塊排骨﹗”

　　“太好了﹐那就多呆幾天﹐多吃一點﹐回來可以多增加幾磅”。有這樣一個即不想念 老婆﹐又不怕老婆胖的老公﹐也算是份福氣。

　　掛了電話﹐拿起錄像機﹐我和這幾位燒烤隊員聊了起來。

　　“你們全是義務的嗎﹖”問得有點多餘

　　“你們是代表哪一個團體呢﹖”

　　“團體﹖ 沒有沒有。我們就是幾個朋友湊在一起。”翻烤著肉排﹐年長的一位老先 生轉身答到。

　　“那你們怎麼會想到來這裡﹐為什麼呢﹖”

　　“這不”﹐另一位年輕點的隊員指著那位老先生說到﹐“他先想到了這個主意﹐就打 電話給我﹐問我最近有沒有空。我說有啊﹐他說﹐我們去愛荷華幫忙怎麼樣﹖ 他們 那兒沒電沒煤氣﹐我們去給他們BBQ吧。我說﹐好啊。然後﹐又叫了一個朋友﹐三人 出資一千五百元﹐也許以後還不夠﹐到時再說。便準備了車和炊具﹐買了食品就來 了。我們稱自己為“三人燒烤隊” (three-guy grill) )﹐也就是想盡點微薄之力。 就這樣。”

　　就這樣。言不“豪”語不“壯”﹐ 如此簡單。

　　其實﹐他們已經來了有四､五天了。要再呆四﹐五天﹐和災區居民一起過了獨立節再 回家。然後他們準備再去受災最重的CedarRapids城服務。那兒的水現在還沒退完﹐ 估計一兩個星期後可以進人。

　　“可是﹐我看你們至少有四個人。”我認真數了一下﹐一人在燒烤﹐一人在通地上的 出水口﹐一人在煮湯﹐一人則忙著在食物邊上趕蒼蠅。

　　“噢﹐我們的隊伍一直在擴大﹐其實已有五個人了。 我想﹐過幾天﹐六﹐七個人都 有可能。朋友們一聽說﹐都願幫點忙。”那位中年隊員一邊趕蒼蠅一邊解釋。

　　我放下手中的錄像機﹐感覺眼睛有些濕潤。

　　在這裡﹐沒有抗災標語﹐沒有“加油”口號﹔鎂光燈下見不到“親民”秀﹐舞台上更 不見聲撕力竭的“英雄”頌。一切是那樣的平淡無奇﹐理所當然。無數平常人的平 常心﹐“幫點忙﹐就這樣”形成了自由社會並不壯觀的言行風范。

　　“是啊﹐互相幫助﹐多好﹗ 這不正是生命的美麗之處嗎﹖”我不由得感嘆了起來。

　　“對﹗ 對﹗ 太對了﹗ 姑娘﹐這就是全部﹐這就是意義的全部”燒烤老人好高興﹐ “來﹐姑娘﹐別光顧給我們照相﹐再吃一塊﹐看﹐剛烤好的﹐吃了再去幹活有力氣”。

　　“不用了﹐謝謝﹐讓我留著下次去CedarRapids再吃吧”我真心盼望著。

　　“CedarRapids﹖行行﹐沒問題﹗我們CedarRapids見﹗”

　　“我們CedarRapids再見﹗”

　　收工的路上﹐汽車再次經過“三人燒烤隊”。遠處﹐看不太清誰是誰﹐只有插在路口 上的星條旗﹐卻在黃昏炊煙中顯得格外的光彩明亮……

附照片﹕ 1﹐救援隊﹔ 2﹐災區街道﹔3﹐燒烤隊義工﹔4﹐路口上的國旗